8
赵刚的后事,是我处理的。
我没有给他办任何的葬礼,也没有任何的仪式。
我领回他的骨灰盒,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,站上江桥,将那捧灰白的粉末,尽数撒入了江水里。
从此,尘归尘,土归土,我与赵刚,两不相欠。
收拾他留在医院的那套破旧病号服时,一个黑色封皮的小本子,从口袋里掉了出来。
是他的日记。
我翻开了它。
上辈子那本日记,写满了对我的嫌弃。而这本,却完全不同。
【秀芬,我真傻。阿芳爱的只是我的钱,只有你,只有你是真的爱我这个人。】
【今天又没要到饭,好冷,好饿。我好想吃你做的咸菜,哪怕只是一口。】
【如果能重来一次,我宁愿一辈子在电子厂打螺丝,只要你在我身边。】
【秀芬,我后悔了。】
满篇,都是迟来的忏悔。
我看着这些字,只觉得讽刺。
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?
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,死了才来后悔,又有什么用?
我划燃一根火柴,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那些廉价的深情。
“你的爱太廉价,我不稀罕。”
日记本在火光中化为灰烬,随风飘散。
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了。
刘芳和她的情夫因巨额诈骗罪,双双入狱,被判了十年。
追回的赃款,在扣除法院认定的、应属于我的那部分之后,剩下的作为赵刚的遗产,清偿了他生前的各种债务。
因为赵刚父母双亡,我们也没有子女,最后剩下的几十万,我一分没要。
我以赵刚的名义,全部捐给了市里的孤寡老人福利院。
就当是,替他为这个世界,做最后一点好事。
处理完所有事,我卖掉了生意兴旺的餐馆。
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了。
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钱,给自己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。
离开前,在火车站,我碰到了当年帮我的保安王队长。
他已经退休了,头发白了不少,看到我,愣了半天。
“秀芬啊,真是你!你这变化太大了!”
我们聊了几句。
临走时,他看着我,感慨道:
“秀芬啊,你这命,说起来是真苦。可你硬是靠自己,把它给活顺了。”
我笑了。
“王哥,我现在才明白,命不在天,都在自己手里攥着呢。”
火车缓缓启动。
我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、街道、楼房。
以及三三两两的人群。
那些噩梦般的过往,也一点一点地,伴随着火车的前进,离我远去。
我在心里,对那个在另一个时空里,被活活饿死的孩子,默默地说:
宝宝,妈妈替你报仇了。
妈妈也答应你,会替你,好好地活出个人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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